每天读点故事app作者：水千户
1
邹贞慧从医院的住院部护士台走开，掏出口红补着妆，心中大为愤懑：什么破医院，隐私保护需要这么严格么？她好歹也是窦颖颖的同学，为什么拿不到对方的住院房间号？对方不愿意接受探访，院方就有理由不让人探访了么？
如果不探访，邹贞慧怎么可以证实窦颖颖真的是打了胎来住院？如果不能证实，她邹贞慧怎么能利用这一点，把窦颖颖的名声宣扬出去，彻底搞臭她？
她眼珠子转了转，转身绕过护士台，走进了住院区。没关系，不告诉她，她不会自己一间一间病房找么？这医院住院区又没有那么大。
半小时后，邹贞慧在一个病房前停下，在虚掩着的门口，小心翼翼地听着病房里传出的对话。
“谢先生，你这样的，如果真的高位截瘫，躺一辈子，我肯定看不过眼，你放心，我这儿有一种契约，肯定可以让你重新站起来的……”里面那人说着话，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沓黑白两色的纸，哗啦啦翻起来。
邹贞慧心中一动：能让瘫痪病人站起来的，是什么奇妙的东西？她更小心地遮掩住自己身形，细心静听。
病床上躺着的那人，眼睛盯着病床前那刚才发话的年轻人翻着手上的纸，突然开口：“王半仙，那个契约，你刚才翻过去那张，上面写的回报，不就是不老？和我之前的能力名字一样……”
那被叫作王山的年轻人疑惑地翻回去，抽出那张契约看看，恍然大悟地回答：“哦，你说这个，这个契约的力量不是不老不死，而是容颜不老。而且，这是一张代偿契约，就是用别人的寿命换取你的青春美丽，容颜永驻……”
床上那男人也虚弱地笑起来，那个叫王山的年轻人笑了几声，看着这张契约皱皱眉，“这种没什么用还有点坑的契约，我为什么一直留着？”
说着王山一转身，门口的邹贞慧赶紧身子往后一缩，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邹贞慧立刻扭头走进隔壁病房。万幸，病房里的病人都在午睡，她轻轻从里面关上房门，透过房门上的玻璃看着外面。
那叫王山的年轻人将手上那张黑白两色的契约揉成一团，扔在邹贞慧躲着的病房前的大垃圾桶里，停了一停，那年轻人把纸团又往下塞了塞，这才转身回去。
邹贞慧心噗通噗通跳着，轻手轻脚地出得门去，在垃圾桶里小心翼翼地把那揉皱的纸团夹了出来，放进了自己包里。
她在病房外走廊里的长椅上坐下，掏出耳机，打开了电视剧。她要确认一下，刚才她所听到的一切不是两个神经病的呓语。她心神不属，电视剧在演什么，她完全没看得进去，只顾时不时抬头瞟一眼那两个男人在的病房。刚才她已经问过了，那病房里只有一个患者，听说是见义勇为才受伤入院的。
电视剧刚演了个开头，就看那病房玻璃上忽然倒映出一团火光，邹贞慧心中一震，还没等有什么想法，病房门被人推开了。
邹贞慧面上强自镇定，假装一个普通病人家属一样朝推门走出来的那男人看了一眼就很快低头，但她心里却如打鼓一样，不停喊着：是真的，是真的！那契约的能力，是真的！
为什么她如此笃定？因为这推门出来的男人，不是那个叫王山的男人，而是刚才还全身打满绷带石膏、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的那个！此刻那男人身上还有不少绷带没扯掉，但他神采奕奕行动自若的样子，哪还像一个高位截瘫的伤患？她认得他的脸，因为他前不久还上过电视。
邹贞慧紧紧捂住自己的包，站起来强装镇定地走开，她脚步越来越快，身后那个叫王山的男人轻咦一声，在邹贞慧背后喊了她：“那个姑娘，你等等……”
邹贞慧猛地小跑起来，她冲进电梯门，拼命狂按着关门按钮。等电梯到了一楼，她不等电梯门大开就挤出去，不管自己穿着的是高跟鞋，一路小跑着出了医院大门，打了个车就往学校而去。
2
半个月后。
章思楠坐在学校门口人造湖旁的长椅上，静静地看着书。两个同校男学生从她背后走过，看着她被毛衣裹住、曲线优美的上身呆了一呆。两个人无声对视一眼，假意笑闹着绕了个大圈子走到章思楠前方，只看了一眼，就面色沮丧转身离去。
稍微走远一点，两个人互相埋怨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非说要看，现在看了，你爽了吧。”
“我哪能想到背影这么好看，结果正面……这个德性。”
章思楠沉浸在手中书的美妙里，毫无所觉。即使听到，她也不会有任何反应的。她确实不好看，单眼皮肿眼泡蒜头鼻阔口龅牙招风耳，除了皮肤白净一点，没有任何优点。但她早就知道，也早就承认这一点，大学三年，同寝室友男朋友换了又换，而她却连初恋都没有过。可这对她来说，确实有些沮丧，不过她既然没法改变，也就听之任之。
手机响了，章思楠艰难地从书中回神，拿起来一看，露出微笑。是她从小的好朋友邹贞慧发来的消息。邹贞慧初高中一直是她的好朋友，上了大学以后，虽然就在隔壁学校，却渐渐生疏起来。
要说原因，章思楠其实也是知道的。邹贞慧上了大学以后，学会化妆打扮，整个人都漂亮了好多，慢慢地，和邹贞慧的聊天内容也多变成化妆品和衣服、身边的男同学，和一些校内绯闻八卦。那时候刚上大一，章思楠第一次去邹贞慧的大学找她玩，在校园内大路上开心地和她打招呼，邹贞慧也开心地挥手，然后发现四周人看着章思楠的眼神，表情僵了一下。那次邹贞慧虽然表现如常，但她再也没有约过章思楠。
章思楠虽然长得丑，但并不傻，她知道自己这个朋友的那点心思，从那以后，她也再没有去找过邹贞慧玩。两个人也从之前的无话不谈，变成好久都不会在聊天软件上说一句话。
但现在，邹贞慧却主动来找她说话，章思楠很开心。
邹贞慧发来的消息是：思楠，咱们见一面吧，我有事想拜托你。
3
邹贞慧发出这条信息的时候，其实非常地苦恼。
这半个月来，她看着那张捡到的契约，每天都在冥思苦想。
要说找什么人来替邹贞慧贡献阳寿，其实也没有那么难，至少对邹贞慧来说，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
因为邹贞慧有好几个对她死心塌地的备胎。
邹贞慧自认为是个极为聪明的女孩子，她知道自己好看，也知道如何善用自己的这张脸，为了能多几个喜欢她这么“清纯可爱毫无心机的女孩子”的傻男人，她甚至对自己每次的恋情都秘而不宣，也从不在校内和人展开恋爱关系。
因为如此，她虽然家境一般，但想要什么衣服饰品，从来不会为难。无论是价格有些昂贵的包，鞋子，还是最新款的手机，只要她稍微表达自己的需要，总是会有“好心的哥哥”心甘情愿地送给她，如果她假作推脱不要，甚至还会生气。
邹贞慧也因此一直觉得那些出卖自己换取这些的女人，真的很蠢。她不用出卖任何东西就能换取的，那些傻姑娘竟然还需要卖自己才能得到，真的是……
这一次也不例外，只要邹贞慧温言软语撒撒娇，肯定会有好心的“男性朋友”挺身而出，为自己贡献阳寿。
但是邹贞慧面临两个困难。
一个是，她的备胎都是自己花费几年工夫，一点点“养”出来的，即使因为这个契约丢失任何一个，对她都是莫大的损失。她虽然对这些备胎毫无感情，但却异常珍惜或者说吝啬自己手中掌握的资源。
另外一个是，她不想要获取五年容颜永驻。
她想要更多。
十年？十五年？如果能维持十五年自己现在的容貌，以她的聪明才智，对人心的掌握，对感情的操纵驾驭，得到世间大多数东西，对她来说都变得易如反掌。
但即使是备胎，也没有肯心甘情愿献出大半生寿命给她的人吧。
苦思了半个月，邹贞慧始终难以抑制自己的吝啬心理和贪欲，慢慢地，她想起来一个人，章思楠。
看着镜中自己娇俏的容颜，邹贞慧冷笑一声：这个小丑妞一直以来都是映衬自己美貌的附属物，虽然自己冷落了她三年，但这个时候，她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物尽其用，牺牲一个丑女人，让自己容颜永驻，很值得。
而让章思楠心甘情愿贡献阳寿的办法，她也想好了。
4
下午的咖啡店里没什么人，轻柔和缓的音乐，让店内客人低声的交谈完全不会被其他人听到。阳光洒进门口，两只用来招揽客人的猫懒洋洋地躺在店门外的沙发上，眯起眼睛，用一如既往的冷漠眼神看着世间。
“什么，视网膜母细胞瘤？”章思楠看着对面眼睛哭得红肿的邹贞慧，大吃一惊。
“咦，你知道这个病？”邹贞慧心下惴惴，她可是查了好久才找到这个最“适合”她的疾病，为什么章思楠反而一听之下就知道是什么？略微有些慌张的邹贞慧下意识摸了摸耳朵，脸上却仍然悲痛欲绝，“这个病又叫眼癌，医生说我最多还有一年，病灶就会顶出我的眼眶，让我脸上出现两个大瘤子，阿楠，我不想毁容，阿楠，呜呜呜……”
闺蜜抢我男神，还嫌我丑跟我断交，患癌后却找上我求救。
章思楠看的书很多，对这个摧毁人容貌的癌症也略有所知，看着眼前伏桌啜泣的邹贞慧，章思楠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好好思考一番，这才开口：“没事的，贞慧，你家没什么钱，但是我家有，我可以跟家里要。我还有不少奖学金都攒了下来，都给你，我们从小就是好朋友，我不会看着你病发的。你不要哭，哭多了对眼睛不好。”
邹贞慧埋在胳膊里的脸轻轻笑了笑，她收起笑容，瘪着嘴憋红眼眶，抬头对章思楠露出惨然一笑，“谢谢你，阿楠，你对我真好。”
她坐到章思楠身边，抱着她盈盈一握的细腰，在她耳边轻轻说：“不过我这里有更好的办法，思楠，你是真的想帮我么？”
章思楠开口要说话，却突然被店门口的目光吸引过去。店门口两只猫旁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黑猫，那黑猫睁着明黄色的眼眸，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章思楠和邹贞慧看。章思楠只被吸引一瞬，就眼神坚定地回头对邹贞慧说：“不管是什么办法，只要能帮到你，就算让我减寿，我也会答应的。”
说完这话，章思楠突有所觉，扭头再看了一眼店门口，那黑猫已经不见了。
章思楠突然被邹贞慧激动地抱紧，带着哭腔的细软声音不停在章思楠耳边说：“谢谢，谢谢你阿楠，你真的是个好人，我们会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章思楠摸着怀中邹贞慧的头发，温言软语地劝慰：“好啦好啦，没事的……”
邹贞慧在章思楠怀中，带着哭腔说感谢的话，嘴角慢慢弯起。
5
“所以说，我拿到了一张契约的东西，说起来很不好意思，那东西必须得一个人心甘情愿地贡献阳寿给另一个人，才能换取那个人容颜不老。思楠，要不，你别帮我了吧，用你五年的寿命换我延长五年不毁容，这听上去很不对。”邹贞慧对章思楠说，表情带着三分赧然三分不舍四分决然，堪称完美的演技，她在心底夸自己。
章思楠惊讶地听着，听完以后，她低头沉思好一会儿，这才郑重抬头，“没关系，如果能让你晚病发五年，那么我愿意贡献自己的阳寿，贞慧，你是我从小的朋友，我绝对会帮你的。”
邹贞慧大喜之下，捧住章思楠的脸用力亲了一口，对章思楠说：“那你在这里等着，我立刻回学校去取那契约！”
看着邹贞慧匆匆离去的身影，章思楠轻轻叹了一口气，她的手在带来的书上来回抚摸，但却并没有打开看一页。
不一会儿，一个青年男人走进咖啡店，四下打量一眼，直直冲章思楠走过来，坐在她身边。
“那个娘们儿骗你。”男人一开口就将章思楠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你说什么？”章思楠看着眼前男人的脸，很奇怪地，男人看她的眼神里没有躲闪和厌恶，而那是章思楠已经看惯了的表情。自己的脸很丑，她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也承受惯了其他人看她的负面眼神。但这个男人，目光澄澈，表情真诚。
“我叫王山，那个娘们儿骗你，她根本就没得什么眼癌。”王山看着章思楠的脸，再度重复一遍，“我委托黑猫大佬四处找这个娘们儿，就是为了防止你这样的可怜人被她骗，这契约毕竟是我丢掉的，我负有责任。”
章思楠看着王山，看了好久好久，才再度叹了一口气，“我知道。”
王山惊讶地睁大眼睛，“什么？”
“贞慧她……从小时候开始，每次撒谎都有一个习惯，她会下意识摸自己的耳朵。”章思楠笑了起来，娓娓道来，“她小时候逃学，或者为了新的朋友没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还有勾引我喜欢的男孩子，让他成为她的又一任‘地下男友’，却和我说是他追求她……每一次其实我都知道她骗了我。”
王山点点头，“那你这是打算等她回来，当场拆穿她，顺便揍她一顿呗？要不要帮忙？我可以提供打人服务，不收你钱。”
章思楠摇了摇头，“我打算签那个契约，如果契约真的有效的话。”
王山愣了几秒钟，大惑不解地问：“什么？你明知道她在坑你，却还是打算豁出去自己几年阳寿帮她？”
“她是我唯一的朋友啊。”章思楠凄然笑了起来，“我长得这么丑，没人肯接近我，邹贞慧是我唯一的朋友啊，即使她一直在欺骗我，可是她毕竟也陪了我那么多年。”
“只不过，这次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帮她了。”章思楠眼眶里的眼泪慢慢流了出来，“我知道这样很不对，可是我真的很感谢她陪了我这么多年……”
“你这不就是个傻……”王山一句粗口硬生生憋回肚子里。
他愣愣地看着她，低头，咬牙，眼神一亮，又很快恢复平静，他斟酌着语句，对章思楠说：“我一向把人分为三种，蠢且有自知之明的、蠢且不自知的，还有聪明到懂得装蠢的，你么……哦，既然这样，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那个契约的年份是可以更改的，你要想做好人，也不用白瞎五年阳寿，可以改成三年啊、一年啊什么的。让她漂亮一年也就得了，你说是吧。”
他抓起章思楠的手，在她手指上捻了捻。顿了一顿，王山嘴角扭曲着，好像在用力憋着笑，继续开口：“你可千万别告诉那个娘们儿啊！好，言尽于此，再见！”
说完王山将卫衣帽子罩在头上，转身就走。
6
邹贞慧兴冲冲地跑进店门，和一个用卫衣帽子挡着脸的男人擦肩而过，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那男人的背影，隐约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人，但这时候她根本没空去寻思这些。机会稍纵即逝，她一定会牢牢抓住。
看到章思楠还呆呆坐在店里原来的位置上，邹贞慧有点憋不住脸上的喜色，但她还是稳住心神，拼命再挤出几滴眼泪，拿着那张契约走到章思楠身边坐下，对看着她的章思楠开口说：“思楠，要不还是算了吧，你这么做，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说着，邹贞慧摸了摸耳朵。
章思楠笑了起来，笑容很苦，“贞慧，你真的那么想一直好看下去么？”
不然呢，像你这个丑八怪一样永远没人爱？邹贞慧心下吐槽一句，带着哭腔开口：“我只是想不毁容而已。”
“哦，我看看契约。”从邹贞慧手上接过那契约，章思楠仔细看了看，开始在包里找笔，“干脆我贡献十年寿命出去给你好了，好像这个契约可以更改上面的年限……”
邹贞慧心中狂喜，但她一把按住章思楠要落下的笔，对章思楠认真地说：“这个我来改，你签名就好了。”
说着，邹贞慧又摸了摸耳朵。
章思楠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邹贞慧，良久以后才点点头，在契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邹贞慧立刻从她手下抽过契约，劈手夺过笔，在契约上签字，但等到自己名字的最后一笔时，邹贞慧却没有写完。
她的笔尖移动到契约上“阳寿五年”的字样上，在“寿五”之间停顿一下，突然一狠心，笔尖移动到“五”和“年”之间，轻轻地横画一下，竖画一下，“五年”就变成了“五十年”。
随后，她以任何人都无法反应过来的高速，在契约上签下自己名字的最后一笔。
契约轻轻飘了起来，呼地在空中自燃。
成了！邹贞慧努力避开对面章思楠不可置信的绝望眼神，心中的狂喜简直要溢出胸腔：五十年的青春美貌，到手了！
熊熊燃烧的契约突然噗的一声熄灭了，露出毫发无伤的那张黑白两色的纸，纸飘得更高，两个女孩的眼睛追随着飘起的纸，头越抬越高。
纸上两人刚刚签下的名字，那几个“字”竟然从纸上剥离下来，在空中一个交错，飘到了对方原来的位置上，契约这才轰的一声，熊熊燃烧，很快化为飞灰。
一个男人从门外走了进来，是王山。
章思楠捂住脸，大叫一声跌倒在地。邹贞慧看着王山，满脸惊惶，“你……你干了什么？”
“你改了多少？十年？十五年？”王山嬉皮笑脸地说，“我只是想了个办法，让你们的贡献人和受益人立场转变而已。至于你到底损失了多少寿命，那就看你有多贪心了。”
闺蜜为变美以我性命为代价，不料反害自己变老50岁。
章思楠脸上咔吧咔吧响着，根本没空去管其他人。邹贞慧眼睛睁到极为恐怖的大小，瞪着王山，声音颤抖起来，“你……你说什么？”
她的头发短短几秒钟时间里由乌黑变得花白，皱纹出现在涂抹了厚厚粉底的脸上，身躯佝偻下去。（作品名：《阳寿：容颜》,作者：水千户。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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