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乡那里将生日的前一天叫寿日,寿日那天,妈妈会给我煮个鸡蛋,晚上一定要吃面条汤。而生日当天，却比较平常,小时候妈妈可能会蒸馒头，说是发个大个，意思是将来长得高，可妈妈一向蒸不太好馒头，所以生日吃馒头的时候也不多，就是平常饭菜，没什么特别的。因此我小时候过生日的记忆就是吃煮鸡蛋。
今年疫情封控，正常生活打乱，和女儿说起共享单车停运、公交、出租停摆等各种不方便的事，女儿问：“那快递也收不到了？我刚给你买了生日礼物。”还能主动想着妈妈的生日，看来女儿也是成人懂事了。
养孩不易，岁月悠悠，女儿的话让我感到很欣慰。
上次解封回家看父母，妈妈出门溜达快到家门口时摔倒，被邻居抱起，自己说没事，也还能走，但过几天之后越来越走不了，我不放心，回家探望。
妈妈走不了了，站不起，坐不下，上厕所是没办法，强撑挪着步，每一步都艰难无比，因为妈妈的腰有老伤，骨头、关节都不太好，动不动就会犯，疼得走不了路，一年要犯好多次。即使这次没摔着，突然动不了、卧床不起的事也会时有发生，一犯就是一个多月。
我以为妈妈这次又和以前一样，晚上吃完饭，扶着她去趟厕所，艰难坐马桶上，但自己起不来，我和大姐站在两边准备搀一把，“别碰我，我自己使劲”，妈妈严厉阻止，我们不敢，但她尝试多次，却丝毫不动，“我们就帮你一下，你就起来了。”我焦虑地说着。
“别碰我，谁也不许碰，你们那样生拽还了得？”妈妈怕别人扶她。
“我们搀你起来，咋能弄坏你呢？”
“我自己使劲，谁也别碰我。”
我们陪了好一段时间，可妈妈自己依旧起不了，最后大姐说：“疼你也忍一下，忍一下就起来了。”说完就架妈妈胳膊，我从另一侧帮忙，妈妈终于站起来了。
“你看，你这不起来了吗，我们不扶你，你自己永远起不来的。”我说着。
好不容易把妈妈扶到床上，妈妈两手支着床，弓着腰，但却躺不到床上，“你身子转过来，先把屁股坐床上，这样就可以躺下了。”但妈妈身子都转不了，一直两手支着床，弓着腰的姿势。起来躺下、吃饭睡觉，这人的最基本行为都做不到，我看着无比上火。
妈妈就是躺不下去，可又不让我们碰她，最后实在看不下去，我和大姐强行帮她躺了下去。帮妈妈脱裤子，“你这晚上肯定自己起不来，今晚穿上纸尿裤吧。”我去楼上找来纸尿裤，给妈妈穿上，摸着妈妈的腿感觉很热，没发烧吧，我心里想，又想起去年老爸胆结石，刚发现得病，也是这个样子，半天躺不下床，我当时很震惊，后来发现发高烧到39度多。我摸摸妈妈的额头，也很热，“你发烧吗？”我问。
“小双上午给我量体温了，36度，不烧。”我默不作声，费劲给老妈穿上纸尿裤后赶紧去找温度表，38度2！怪不得这样，难怪老爸对我说“你妈昨晚头都抬不起来，脑袋这样扎着。”
我立马紧张起来，赶紧给老公打电话，“怎么还发烧呢？这发烧现在这形势去医院也是去发热门诊，先给吃上退烧药吧。”
我给老妈吃了退烧药，守在床边，老妈不停呻吟，很是痛苦，我一遍一遍跟老公描述，向老公咨询。
“咳嗽吗？”
“一声也不咳嗽。”
“这么晚了，也别折腾了，先用药看看吧。”
一会儿，老公又打电话来让我再给吃上某某药。
我没告诉妈妈她在发高烧，怕她害怕。
“妈你吃下药了，过半个小时就好了，我就在你旁边啊。”妈妈还是不停呻吟，我脑子里在旋转妈妈会是什么病？心里在默默祈祷妈妈不要出什么事。今天是我的寿日，明天是生日，妈妈说我是寅时出生的，几十年前的今晚妈妈也一定是痛苦紧张的。
我摸摸妈妈的额头，出汗了，退烧药起作用了，但妈妈依旧痛苦呻吟，我向老公汇报进展，“药不全吃了吗？过阵子量体温看看，今晚别折腾了，过了今晚再说。”
我坐在妈妈床脚，内心波澜，妈妈犯过多许次腰疼动不了，但我从未设身处地想她遭受的折磨，只是买药、叮嘱、探望一下而矣，也大概因为以前妈妈还不太老，犯腰疼只是不能外出活动，但做饭自己还勉强可以，没大用儿女伺候，只是最近几年是一年不如一年，做饭已是艰难，雇上了保姆。
记得女儿高考完那个暑假犯得最严重，突然就动不了，我和二姐带她去医院检查，最后接她来市里住院，浑身上下查了个遍最后也没查出什么，接屎接尿伺候一礼拜，最后回家休养，当时妈妈还不愿意出院，可在医院里也是自己养着。
因为那年女儿考上大学要开学了，可我还没来得及给准备东西呢，所以也想老妈早点出院回家养病。
一向的我都是从责任、义务角度对待妈妈病痛的，我从来没换位思考过她遭受的病痛折磨，我很自责，也很心疼。妈妈这么大岁数了，陪伴我们的日子真的是越来越少了，我怎么能不替她分担啊！我祈祷上天，妈妈不要得什么大病，我还要和她拉家常，我要好好地照顾她，排解她的苦难，只要妈妈好起来，我一定好好地做事。
在这生日的前夜，几十年前妈妈给了我生命，而今晚，老天都在警示我报答母恩。
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妈妈的呻吟声小了，像是睡着了，我摸摸额头，不怎么热了，应是退烧了，给拉拉被子，身上出了好多汗，我又拿来温度表侧体温，37度，我心稍稍放了下，又给老公打电话，“可能是感冒引起的发烧，那就问题不大了，别像我爸去年是胆结石炎症引起的，退不下去。”
“有可能呗，你也别着急了，怎么着今晚也就这样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我再看看还烧不烧吧。”
想起老爸那次吃了退烧药还到38度多，根本退不下去，妈妈这次就到了37度，应该不会像爸爸那样，看来病不重，但也不能大意，我依旧守在床边，注视妈妈，看妈妈反映，老爸今晚因为我在，时不时和我说句话，看来要失眠，大概也是白天和他谈老家修房子的事，心里装着事。
父母都年迈，我也没告诉爸爸我妈发烧了，只催促他早点睡吧，时候不早了。
妈妈睡沉了，时间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快半夜12点了，我摸摸妈妈，不热，应该是没再烧，退烧药怎么也管四个小时，即使真烧起来也只能四个小时再吃，想到这里于是我就离开，掩好门，自己休息一下，我要休息好才能照顾好，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估计睡了一个多小时就醒了，看下表，不到三点，努力伸长耳朵，楼下似乎没什么动静，但还是不放心。我轻轻下了楼，蹑手蹑脚来到父母门前，耳朵贴在门上，没什么异声，我听了好一会，应该是没啥事，我又轻轻推开一道缝，看见父母呼吸平稳，心才放下来，上楼回去，这次我又睡了一个多小时，快到5点，醒了。起来吧，反正睡不着了，父母正常情况下这个点钟也起床了。
我下楼，妈妈也正好醒来，“XX，我好了，啥事没有了。”妈妈说话清脆有力，这个样子肯定是烧退了，我心里一喜，“我先给你量个体温。一会扶你上厕所。”36度多，妈妈体温完全正常了，我扶她起来，但依然吃力，但比昨晚好很多，我帮她穿好衣服，下床，“这还是不行，还走不了。”
“你别着急，慢慢来，这不比昨天好多了。”
“是，是。”
帮妈妈到厕所，洗了屁股，换好内裤，可刚换好又拉，又换又洗，给穿好裤子，扶到座椅上，“我给你量量血压。”
“血压正常，那你就坐着吧。”
我洗妈妈内裤，开始做早饭，伺候父母吃完，妈妈走路依然费尽，迈不开步，蹭着挪着，我又电话咨询老公用药。
饭后几种药吃完，我也捎微喘息下，看眼手机，女儿发来信息“祝妈妈生日快乐。”“妈妈在姥姥家呢，已经给你姥姥洗两遍屁股了......姥姥发烧，妈妈昨晚一共睡了没3、4个小时……你姥爷早上也尿了……”我给女儿回信息。
我寸步不离妈妈左右，关注着她的情况，看着她偶尔流了下鼻涕，“那这次发烧来的应是感冒引起的。”我心里想，又咨询老公：“不打喷嚏，不咳嗽，就看见流了一次清鼻涕，走路忒费劲啊。”老公让我给吃三天的药，叮嘱要多走动，疼也要走。
我准时喂药，妈妈的脑子实在是不行了，药刚吃下问吃药了没有还说没吃。下午再给量体温，还好，妈妈一点没烧，我的心才放下来，剩下的就是走路问题了。我扶着妈妈去院子里看看，到院子需要下三个台阶，妈妈的右腿跟本抬不起来，迈不开步，“这人算是完了，”妈妈灰心丧气。
“妈你没别的毛病，你看这次摔了一下，也没伤着骨头，都还能动，多万幸，你以前不是有次上个厕所就一个多月不能走了吗？你这次慢慢养，很快就会好的。”我安慰着。
妈妈蹭着脚步，一点一点慢慢放下来，终于下了台阶来到院子里，坐在椅子上歇了好半晌。
“起来，走走”我搀着妈妈，“妈今天是我生日。”
“啊，今天生日啊，那今天是X月X日。”
“对，还记得呢，我哥姐他们你还记得吗？”
“那还不记得?你大哥X月X日，你大姐X月X日，你二姐X月X日。”妈妈说得全对。
“小时候过生日你总给我煮鸡蛋，为啥过生日得吃煮鸡蛋？”
“叽里咕噜滚蛋，让那天叽里咕噜快滚蛋呗。”妈妈乐呵呵说着。
“哦，生孩子痛苦难捱，让那天快点过去，孩子快点生出来，是这个意思吧。”我这样理解便对妈妈说。
“那必是呗。”妈妈坚强地一点一点在院子里移动。
让加在妈妈身上的所有痛苦赶紧滚蛋！
2022.0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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